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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一
杀无生并不是一开始就叫杀无生,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剑术卓绝,剑下不留命的。他原本有一个师父,后来那个人死了,死在一场决斗之中。原本说好的点到即止,对方在输了之后却偷袭。那时候,杀无生悟出一个道理:生赢死输。
几年以后,杀无生在决斗中杀了杀师仇人——在对方已经认输的情况下。
之后,杀无生开始了他追寻剑道,挑战剑客之路。
当他杀至第七十四人时,鸣凤绝杀·杀无生之名已传遍东离,他所过之处无一剑客。
凛雪鸦收起廉耆的手书,看了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,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。
鸣凤决杀·杀无生。
“这名字的戾气真重。”凛雪鸦吐了一口烟,看着烟圈缓缓上升,直至飘散。
并不起眼的酒馆里,小二懒懒散散的抬眼看了一眼店外飘了四五天的雪,心想这种鬼天气也不会有客人上门,不如偷懒打个盹。正想着,雪幕之外,隐隐约约有一人影。
小二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,那人影渐行渐近,也清晰了很多。
来人背负双剑,紫发遮了左眼,露出血红的右眼,周身围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杀意。
小二一看就知道来人是江湖人,走南闯北的江湖人他见多了,这种看起来凶巴巴的客人只要小心伺候饭菜尽快上齐也就没事了,那种整天嘴角挂笑说什么都在理的人才要小心,哪句话说不对被人记了仇来个秋后算账那就太不妙了。
小二迎上去,殷勤的把杀无生占着的那张桌子擦了,堆起笑脸问道:“客人要点些什么?”
“拿一壶酒,两碟小菜。顺便替吾准备一间上房,吾要在此休息。”
“好嘞,您稍等。”小二吆喝一声就跑去后堂准备了。
杀无生把玩着酒杯,看着杯中晃荡的酒液。农家的高粱酒,涩得很,实在不合他的口味。
来了。
杀无生放下酒杯的同时,又一人进了酒馆,小二还没来得及迎客,那人就径直往杀无生那边走去,小二以为两人认识,也就不上前了。
凛雪鸦一拱手,笑容谦逊有礼:“前辈。”
杀无生挑眉将对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,哼了一声,“吾的头发是紫色的,会比你白色的还显老么?”
前辈前辈,杀无生就是讨厌这种虚伪的客套!闯出了名声就是前辈?可笑。
凛雪鸦不露窘态,笑容反而上扬了几分,“是在下失言。”
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,很自然的将桌上唯一一个酒杯拿走,杀无生看着凛雪鸦仰头把整杯酒喝下肚,不出意料的见对方咳嗽起来,脸颊也染上淡淡的红晕。
“你……”凛雪鸦顺过气来,有些意外的说道:“你竟会喜欢这种酒。”
“又如何?”杀无生冷冷的看着他,不想再跟他闲扯,说起了重点:“你信中所言之人在何处?”
“这嘛……”凛雪鸦拖长了音,吸了一口烟。
杀无生也不急,稳如泰山。
“便是在无垠寺了。”
“汝可知引吾二人相见的结果为何?”
“当然知道。”凛雪鸦收起烟管,淡然道:“不过我同这位剑客有那么一点点小误会。能借你的手解释清楚那就再好不过啦。”
多么直白的借刀杀人,哦不,是借剑杀人。
杀无生也不想管那么多,找到对方比试一场,生,或死,对方同何人有仇有怨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。
“明日启程。”
凛雪鸦叫来小二,让他准备一间上房。
“哎呀,真是不好意思……”小二搓着手,赔着笑脸,“小店店小,只剩一间上房了。我看两位也认识,不如……您放心,床绝对够大,睡三四个人也没关系。”
杀无生直接起身往楼上走,小二只当对方已经默许了,殷勤的在前头领路。
凛雪鸦眨眨眼睛,也跟了上去。
唯一一间上房被空出来也是有原因的。一进门是厅堂,堂上一张桌一张软榻,东侧立了屏风,后面是床铺,这般豪华的客房一般人怕是不会住的。
凛雪鸦掏出一锭银子给了小二,小二见银子成色上佳,心说这是遇到了富贵人,说了句不打扰了便下去了。
凛雪鸦很想说小二其实谢错了人,那锭银子是他刚进门的时候从杀无生身上摸走的。
凛雪鸦自顾自的把软榻上的小方桌推到角落,翘着腿躺在榻上。
杀无生也绕过屏风去内间休息了。
很晚的时候,凛雪鸦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笛音。不知何来的笛音带着内力,常年不适的心脉却感到十分舒适。
凛雪鸦睁开眼睛,让真气在体内流转数周天,心头的窒闷感总算散去一点。
凛雪鸦顺着音源推开西窗,却见杀无生正在院子里吹笛。
久远之前,他曾受过一次重伤。那次伤后,他几乎失却了武功,只能修习轻功身法。所幸他走跳江湖多用智谋很少与人动刀动枪的,真有避不开的那就寻个破绽溜之大吉。
常有人见他身带烟管,以为他是个烟鬼,哪有人知道他烟管里点着的根本不是烟叶,而是混了中药的烟粉。嗯,虽然也偶尔点个迷药什么的。
笛音突然停下,杀无生回头准确无误的对上凛雪鸦的视线。
凛雪鸦微微点了下头,退开了。
第二日一早,二人就启程了。凛雪鸦很想问杀无生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宿疾的。还是说杀无生其实根本没注意到,至于那笛音不过是杀无生突来了兴致?
无垠寺外。
凛雪鸦抽出烟管,狠狠地吸了一口。他注意到杀无生看着烟圈微微蹙了一下眉头。
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却没逃过凛雪鸦的眼睛。
他知道了?不可能。如果真的知道了那他一定会一剑砍过来。
“那人就在内中。高手决斗,我这种闲杂人等还是不要进去了。”
杀无生没有回应,转了身推开无垠寺的大门。
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阵迷雾中,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功力被封,四肢被缚,眼睛也被蒙上了。
凛雪鸦!
不远处有人交谈的声音,杀无生屏息静听,一个是凛雪鸦,另一个人的声音十分苍老。
“你真要放了他?”
“是的。”凛雪鸦答道:“若廉耆师父是杀无生的话,被人擒而又放,会如何?”
“大概……会报仇吧。”
“是了,便是这个报仇。杀了他对我们没什么好处,但是留着他却未必是坏处。”凛雪鸦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,他想起了那夜的笛音。
后来,杀无生听到有人推门而入,听足音,凛雪鸦无疑。
“汝最好杀了吾,否则吾必会……”冰凉而带着冷香的手指摸上他唇,“嘘——别说这么煞风景的话。”
凛雪鸦的发丝贴在他的胸口,贴在唇上的手指得寸进尺的探入他的口,压着他的舌不允许他反抗。
杀无生感觉腰腹一阵冰凉,下身那处竟被握住,杀无生刚想咬牙,口中那根手指便先一步退了出去。
后来的事情杀无生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想起来,只记得有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,后来有一个人一直在咳嗽,剧烈到让他闻到了一丝血气。
杀无生唯一记住的只有一件事:杀了凛雪鸦。
PS. “我的头发是紫色的会比你白色的还显老么”出自《霹雳奇象》尹秋君语,原句是蓝色。
END
其二
凛雪鸦面对蔑天骸的时候,脑子里却全都是杀无生的身影。
杀无生追着他整个东离跑是有原因的。
一年多以前,凛雪鸦在廉耆的强迫下,主动给杀无生下了战书。原因很简单,杀无生出道两年,杀了七十几位剑客,砸了七八个门派的招牌,江湖上的剑客人人闻风丧胆,若再无人阻止他,只怕这江湖就要乱了。
杀无生收了战书,如约到达。
那场决斗中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,只知道自那之后,凛雪鸦封剑不用,杀无生誓死追杀凛雪鸦。
廉耆好奇,以凛雪鸦的剑术,斩杀杀无生应不成问题,为何杀无生还活着?他可不信凛雪鸦下不了手这种鬼话。
听闻此言的凛雪鸦笑着晃晃烟管,“师父的本意不就是想阻止杀无生残杀江湖剑客么。如今他的目标只有我一个,只要我不死,杀无生不会找上其他人的。”
事实上,凛雪鸦还是低估了杀无生。当鸣凤绝杀·杀无生的名号以其残忍之名再次传遍整个东离的时候,凛雪鸦开始头疼了。
廉耆说的没错,以他的能力杀杀无生不是难事。他当然也不是因为下不了手而留杀无生一命的,走跳江湖的人手里怎么可能没有几条人命。尽管他是个盗贼,他杀过的人还是可以掰着手指数一数的。
这次的目标不仅是剑客,还是所有跟我有关联的人了么。
凛雪鸦坐在树下避雨,想起他和杀无生决斗之事,难得的叹了口气。
虽然想再见他一面,但是想想杀无生二话不说就拔剑砍过来的情景,凛雪鸦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本来想把自己封剑不用的消息传给杀无生知晓,但转念一想若杀无生知晓此事,定会更怒,只怕又要夺去几条无辜性命。
他们二人在无垠寺再见的时候,凛雪鸦差点以为时光倒流,重回他们二人决斗的时候了。
一年不见,他瘦了。是因为追着自己整个东离跑的原因吗?
当被告知杀无生斩杀了廉耆的时候,凛雪鸦竟然没有露出任何悲伤的表情。
杀无生诧异着凛雪鸦的铁石心肠。自己的授业恩师都死了,他竟能无动于衷?!
凛雪鸦知道杀无生想让他自乱阵脚,但他也很想告诉杀无生你打错了算盘。
他和廉耆的师生情并没有他人想象的那么深厚。廉耆的仇家满地跑,所以说,凛雪鸦并不奇怪廉耆突然死在什么人手里。只是,廉耆因自己而死这件事,还是让凛雪鸦有点自责的。但也只是有点自责而已。
杀无生握着回灵笛誓死不放手,凛雪鸦这边还等着回灵笛入魔脊山。
哎呀呀,折中一下好了。
凛雪鸦吐了口烟,起身去找杀无生了。
拉杀无生入伙的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多了。至于什么把自己的头送出去这种话,他实在不想听殇不患多说。毕竟,语言这种东西,博大精深啊。
河畔之上,众人和蔑天骸打了个照面,凛雪鸦突然意识到,自己还是轻视了对手,尤其是自己还封了剑的情况下。
想到封剑,凛雪鸦想到了当初自己立下的誓言,忍不住看向杀无生。
后来的事情跟凛雪鸦想象的一样,甚至是预料之中,他唯一没有料到的,是杀无生竟然会赴死。
是,赴死。更准确点说,是以命试招。
九招定生死——蔑天骸生,杀无生死。
这是在二人拔剑一刹就定好的结果。
高手过招,往往只要一个瞬间就能决定结果,蔑天骸杀无生之战就是这种。
河畔之上,蔑天骸出现时,凛雪鸦意识到自己不该拉杀无生入伙。而杀无生也同样意识到,若有人能杀蔑天骸,这个人肯定不是自己。然而那个杀无生心里能败蔑天骸的人还封了剑,杀无生很想骂一句别国穿来的话:这个傻X
凛雪鸦将蔑天骸每一个招式都默默记下,知己知彼才能增加他的胜算。
无生,你为何……
凛雪鸦抱着杀无生的身躯,快速的将他怀中的信藏于袖中。
看罢信笺,凛雪鸦思绪万千。
掠风窃尘,不管当初汝用了何种手段赢了吾。汝没杀吾,吾便欠汝一条命,如今,吾替汝试招,我们便两清了。
烧了信笺之后,凛雪鸦默默擦拭起烟管,想不到才时隔一年他就有机会再次执剑,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没有第二次好了。
“凛雪鸦在杀无生有生之年内再不握剑”的誓言,有效期竟然才短短一年。
END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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